【水蓝】合欢
中短篇HE完结。
所有内容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
喻文波准备开门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他用下巴夹着包，靠在门上艰难地把手机从裤兜深处掏了出来。IG夺冠九周年聚会的日程记录在去年他迟到的时候被宋义进亲手改成了最高级别，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尽职尽责地每日提醒，到了最后一天更是每个小时都烦他一次。
喻文波用手一划，震动停止了，被归类到了已读通知。上面还有几条，是宋义进下午发来的微信。
老宋
11月2日
16:05
还是老地方 不许迟到啊！迟到请客！
16:17
算了我亲自去接你
16:53
ShyShy还在和宝蓝确认他来不来，我觉得今年有戏
这是相当漫长的一天。S17世界赛刚刚收官，他上午在场馆做完赛后盘点，下午就马不停蹄飞回上海参加公司的庆功宴。高振宁作为特邀来宾早他几个小时回来，见面的时候已是活力四射，上来就连灌他三杯。退役前他畅想过很多未来，从打到三十岁到带领战队冲出世界走向宇宙，王柳羿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你比大多数人强的地方是操作和意识，这东西没得教的，你当不好教练。结果一语成谶，退役后他留在IG当了半年助教宋义进就崩溃了，拉着他的手诚挚地求他放小孩子们一条生路，正巧拳头在招新的解说，他对游戏理解的好骚话又多，半推半就地就走上了经常解说偶尔直播的康庄大道。
顺利也有顺利的不好。比如今天他被各位羡慕嫉妒的同僚灌得七零八落，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口。
手机又震了一次。喻文波想着老子早晚要把这日程APP给卸了，才发现是条微信。
Shy哥
11月2日
23:15
宝蓝不来
*
王柳羿退役的很突然。宋义进和高振宁在S11-12赛季前后脚的断开连接让当时的IG有些青黄不接，之前一直考虑22岁就出国留学的王柳羿和喻文波商量过几次，最后一致决定再多打两年然后一起离开赛场。
结果还没过半年，S13赛季的春季赛好不容易夺冠，王柳羿在狂欢的大巴上拉过揽着小中单庆祝的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杰克，我要退役了。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燃烧的棉线，无论多么努力，没有人能阻止火的到来。
他又打了两年，IG始终没什么特别亮眼的成绩。新来的辅助不是不好，他们也有些高光时刻，但说到”IG JackeyLove”的辅助，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又提到宝蓝，一个高调宣布了两次要离开，又低调退役并迅速消失在人们视野里的职业选手。
直到姜承録退役后也回韩国念书，他才得以断断续续地听到些关于王柳羿的消息。去了韩国，从预备年读起，一开始学的是游戏设计，后来又转了数据分析。大哥兵役服完后，他们搞起了每年夺冠纪念日庆祝，王柳羿从不出席。他想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当年走得那样匆忙后来为什么又一直不联系，谁知道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喻文波坐在书桌前，他今天本该补一补直播时长。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他一边开电脑一边想。他认识了王柳羿十年，朝夕相对了六载，王柳羿怎么可能不愿意见到他呢？他每年都这么想，结果每年都失望。等待直播间加载的时候熊猫TV弹出了个视频推送，是大电竞制作的IG夺冠回顾。
王柳羿的脸猝不及防地占据了屏幕的正中央，他在看着喻文波笑。
喻文波可能讲了一个笑话，也可能没有，但是王柳羿被逗笑了，这种事情在他们都在役的时候十分稀松平常。但是今天，可能是因为他喝了酒，也可能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见过宝蓝了，总之，喻文波对着那个笑愣了半天。
他真的很久没有见过王柳羿了。上次聚会的时候，葛炎喝多了，拉着The Shy要他找小宝视频聊天。姜承録被他缠得没办法，在手机里随便找了一张宝蓝的照片敷衍他。孩神是真的喝得有点多，对着照片诉衷肠了半天，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们好想你尤其是杰克，哇杰克超想你哦，气得喻文波从桌子的另一头跳起来打他。太久没见，他甚至开始产生了错觉，退役仪式上后排一个粉丝他都能给看成宝蓝，差点直接朝人家冲过去，最后还是被工作人员按在台上，中规中矩地完成了自己的谢幕。
去他妈的时常。明天还是见不到蓝哥，现在他有权利让自己隔着屏幕多看看他。
喻文波关掉了直播间，打开了一个宝蓝的视频剪辑，然后又打开了一个。奇怪的是，连开了七八个，每个里面都有自己。
王柳羿——在这些片段里，他一直在看着他。那些视频，哪怕标着是宝蓝剪辑，他也不停出现在画面的边边角角。年轻的AD在发言或者犯蠢，他的辅助站在一边小声提醒或是嘲笑着，焦点转移了以后他们头抵着头说些小话。而当他们不交流的时候，喻文波惊讶地发现，王柳羿竟然一直在注视着他。
“我还是相信我的AD。”
“我觉得我的AD是最好的。”
“职业AD么？喻文波呀。”
他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那是一个很短的片段，赛前喻文波在帮王柳羿调整外设，半个身子倾在他的前面。而在整个片段里，他的辅助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他沉默地注视着陪伴了自己整个LPL职业生涯的AD，眼底缱绻着旧温柔。
喻文波唯一能看到的只有爱。
*
“姐克。”宋义进的声音彬彬有礼，但却是从耳边传来的。
喻文波顿时警铃大作，然而宿醉又熬夜的他头痛欲裂，仿佛被一百个高振宁合力暴打，连翻个身都费劲。
“这是怎么的呢。”IG现任主教练维持着良好的风度，“我设置的日程提醒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只能破门而入提醒你现在离聚餐还有一个小时了？”
“蓝哥喜欢我。”喻文波把头埋在枕头里含混不清地说。
“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杰克，你可以发音清晰一点，毕竟我还是一个外国人。”
喻文波艰难地抬起头，超大声地喊了一遍，“王柳羿喜欢我！”
一阵沉默。
“我寻思你咋就突然开窍了呢？喝酒使人顿悟？”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下五除二把他架下床，“行了儿女情长先放一放，咱快迟到了。”
喻文波一阵头晕目眩，被高振宁搬出了房间。
*
“不是，你们这两个逼早就知道了？？”刚下车吐了一场的喻文波清醒了一点，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件事。
“连煮饭阿姨都知道了。”高振宁在后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就你这个弟弟不开窍。”
“怎么没人跟我说呢？？瞒我这么多年！！”喻文波愤愤不平，感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宋义进把车停好在人行横道前，侧过头来看着他：“你当时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怕你乱说话伤害到他。”
喻文波顿时失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反思自己在队友心目中的形象，还是琢磨为什么观察力还不如煮饭阿姨。
他和王柳羿……太熟了，他抬个胳膊对方就能知道他是要吃饭上厕所刷牙还是排位，王柳羿使个眼色他就明白等会儿要去便利店买关东煮还是麻辣烫。他们好到不分彼此，在一块儿的那几年他压根没往任何邪门歪道上琢磨，现在茅塞顿开却越想越不对劲，等差不多到的时候已经感觉脸在发烧，也不知道是喝酒上头还是害羞的。
等真的到地方了，喻文波又泄了气。想明白了又怎么样，这人憋着不见自己，不就是怕他想明白么。他意兴阑珊地往餐厅里走着，想着今天要把葛炎喝趴下解气，远远地，就见着姜承録身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
王柳羿跟四年前的样子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烫了个很像The Shy的头。他看到他们了，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现在应该没我高了吧，还是那么瘦——他在韩国吃的习惯么？穿得还是个乖乖学生的模样，气场却凌厉了一些。
来不及看别的了，对方就已经走到了面前。喻文波手足无措——他出门随便抓了件衣服，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睛可能还是肿着的。他试图做一个恰当的表情，然后王柳羿笑了，是他昨晚看到的那种笑，是他看了许多遍的那种笑。
是他盼了四年的那种笑。
高振宁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说：“哎对杰克，下午搬你的时候给整忘了，有个事情妹跟你讲。”
“筛哥下午说，宝蓝赶着最后一班机回来了。”
马后炮一级炮手啊，宁王。喻文波咬牙切齿地想。
*
喻文波被安排在王柳羿对角线的位置，避免他俩有任何面面相觑的尴尬场面。这绝对是多虑了，他现在差不多有三百五十个问题想要问自己的辅助，从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到你是不是喜欢过我。大家都看出来他还在宿醉，谁也没灌他酒，他一边味如嚼蜡地喝着橙汁一边胡思乱想，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对角线飘。
宝蓝被一左一右的陈龙和宋义进加在中间叽叽喳喳个不停，直到高振宁把这俩人都喝趴下了喻文波才捞着直接对话的机会。王柳羿好不容易逮着空猛吃两口炒饭，一抬头就看见他的AD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嘴角还带着米粒儿：“喻文波，好久不见了。”
喻文波鬼使神差地伸手把米粒儿够了下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可能是橙汁中毒了，居然盯着王柳羿把炒饭吃掉了半碗才想起来自己是来问问题的：“这次回来……还走么？”
“走呀”，王柳羿开口第一句就让他心里一沉，“这次就是回来个周末，我毕业证书还没拿呢，还好些手续没办，要一阵子。”他也拿起一杯橙汁，“之后留在哪我也还没决定，感觉韩国还挺好的。”
喻文波赶紧做推/广：“上海也挺好的，机会比较多。”
王柳羿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听小姜说了，杰克哥最近混的超好的，上海是福地呀。”
被表扬的喻文波也是一点不谦虚，“哥们就是这么屌。”
王柳羿十分捧场：“喻文波牛逼。”他拿起橙汁和对方碰了碰杯，歪头想了一下说，“敬锦绣前程！”
喻文波抿了一口，橙汁真酸。
姜承録叫了车和宝蓝一起回了酒店，留下唯一没喝酒的杰克爱善后。他把醉成狗的其余人马塞进出租车，一个人压马路走回家透透风。夜晚的上海光怪陆离，街边三三两两是酒席散去的男女老少，笑闹声随着十一月的寒风刮过他的耳边。转眼间，他已经来到这个城市逾十载。
喻文波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算在朋友圈发波感慨，桌面上突然显示了一条姜承録的微信。
Shy哥
11月3日
22:16
【语音信息】
炒饭 好像有 酒味
*
他直到冲到王柳羿的酒店还在喘，药店关门前抢下的过敏药在手里都快捏变形了。前台还以为他是来打/劫的，他连说带喘解释半天才狐疑地给王柳羿的房间打了个电话，结果过了好久对方才接，喻文波急得要死，心说别是人晕上面了吧，赶紧跟前台说别让他下来接我，我上去就好。
打开门的时候宝蓝穿着个浴袍，头发湿漉漉地垂着，好像是吹头发吹到一半被什么强行打断了。喻文波雷厉风行地上去就抓着他手臂看，之前王柳羿酒精过敏手臂都会起一大片红疹子，这次却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他皱着眉头瞅着一脸好奇盯着他看的王柳羿，从领口看到袖口再到脚脖子试图寻找过敏的痕迹，这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宝蓝【只】穿了一件浴袍。
“咳。”他干咳一声，把人推进房间，“那什么上海这么冷，你多穿点别冻着了。”
王柳羿规规矩矩地换上棉睡衣，上面还画着一只小猪。喻文波趁他换衣服的时候把空调打高了几度，还把风力换成了大风。房间里散落着王柳羿的衣服毛巾日用品，过了这么多年不爱收拾的习惯还是一点没改。炒饭疑云被证实极有可能是韩国友人酒后的胡言乱语，不过他想起来辅助过敏的样子还是一阵后怕。
“药你收着。”他见王柳羿换好衣服走出来说，“以防万一。”王柳羿接过药放好在行李箱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盒子。
“本来晚饭的时候要送你的，结果今天过去的太匆忙忘记带了。”他递过来，是个保温杯。“这个牌子挺出名的， 你现在白天晚上都要讲很多话，估计也不会注意保养，里面放一些胖大海，可以润润嗓子。”
喻文波把保温杯转过来，正面是一只柴犬，笑的一脸憨憨。杯子本身是蓝色的，在酒店的灯光下像是一汪碧海。他掂量了几下，说了句“谢了蓝哥”，想了想又说“不知道你这次来，没给你带礼物，对不住啊。”
王柳羿一脸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表情，“没事我的锅，之前以为学校那边走不开，结果时间刚刚好。”
好什么好，迟到了四年。喻文波只敢在心里吐槽，但还是趁机问道：“之前怎么一直不来呢？学业太忙？”
王柳羿歪头想了想回道“也不是，有些事情不方便。”
“现在方便了？”
“现在嘛，”他的前辅助耸了耸肩，“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
喻文波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也没想明白他蓝哥这句话到底指的是不是“对他的喜欢”也过去了。王柳羿送他下电梯的时候提议久别重逢要拥抱一下，他嘴上说着“蓝哥还是这么有仪式感呀”，心里却琢磨着这别是要和往事说再见了吧。最终还是食不知味地抱了抱，宝蓝的肩胛骨在他的臂弯里动了动，像是要长出飞离他的翅膀。
他走的时候再三确认宝蓝没事，还叮嘱不行就吃片药预防一下。宝蓝委屈地表示药好苦的并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人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怕药苦。为避免这种事件再次发生，他们加了微信，算是这趟酒店夜行唯一的收获了；他在回来的路上就迫不及待地点开王柳羿的朋友圈，像是这样就能补回空白的那四年。
……结果这个崽种设置了半年可见。喻文波用手划拉了两下就戛然而止。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想宝蓝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呢，自己的朋友圈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吧，毕竟除了比赛感想就是LPL赛程，感觉跟加了个官方公众号差不多。
昏昏沉沉地又睡了几个小时，喻文波才想起来要和姜承録兴师问罪。他刚发了一个“shy哥”，对话框里的“这波不行啊”的”行”字还没打完，对方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喻文波：？
Shy哥
11月4日
10:35
他12点的飞机
10:35
快
喻文波一看这时间，好家伙，物理追感觉已然没戏，只好借助科技的力量。他来回编辑了几条微信想让宝蓝在机场等他，打打删删半天还是觉得发不出去，索性心一横，打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所以？”王柳羿坐在行李上看着他，他刚从登机口折返出来，脖子上还套了一个充气枕头。
“……你先把枕头给我摘了。”喻文波又是一脑门子汗，这几天的运动量赶上他之前半年的了。
“哦。”对方乖乖把枕头拿下来，放了气叠好塞进书包里。“你说你也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喻文波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拉开外衣拉链，从衬衫胸口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拉链扣环。
这个拉链扣环是从王柳羿的行李箱上拽下来的。他东西真是多到爆炸，已经提前往家寄了三个大箱子，最后的一个还是满到拉不上拉链。小辅助坐在行李箱上试图用体重把箱子压下去，尝试了好几次还是决定求助更有重量的喻文波。那是他在基地的最后一个晚上；AD低气压了一整天，帮忙的时候手劲儿不知不觉地加重了，一用力，扣环就掉下来了。
他俩大眼瞪小眼。然后同时脱口而出。
“要不，换一个箱子？”
“要不，别走了？”
令人窒息地一阵沉默。
“不走不行呀。”王柳羿站了起来，退役的时候他已经和喻文波一样高了。“对不起呀，杰克哥。”
喻文波在那时和现在都没有对此番言论发表任何看法，但他留下了那个扣环。如果注定留不住自己的辅助，那他起码有权保留自己用力过的痕迹。他一直把扣环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但他拒绝去想这是为什么。
王柳羿接过来，低下头在行李箱上鼓捣起来，喻文波这才发现，这居然就是当年那个行李箱。
“……不是，你这么多年没换啊？”他也跟着蹲了下来，“没那个环多不方便呀。”
王柳羿头都没抬，一边试图给安装回去，一边回答他，“懒得换。有时候还是旧的好。”
喻文波看他鼓捣的毫无起色忍不住伸出援手，他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王柳羿的指尖冰冰凉凉。旧箱子，旧拉环，旧搭档蹲在一起，像两只环抱的小螃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留下了一些旧时的物件，不就是为了不忘故人？这气氛是多么的好啊，喻文波都忍不住更进一步了，如果不是机场广播突然决定给自己加戏的话。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 首尔 的航班，现在已经停止登机了。”
王柳羿：……
喻文波：呃。
他俩一起站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喻文波终于开口说道：“那什么，来都来了，要不去我家坐坐？”
*
“你家还是挺整洁的嘛。”小王领导转悠了一圈后勉强给予肯定评价。
“哥们一直这么爱干净好嘛。”小喻同志立刻打蛇上棍，“以前咱俩那屋那么乱也不知道是谁的锅。”
“切。”领导不为所动，好奇地打量起桌子上的摆件。喻文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个香薰机。
“哦，那个是个粉丝送的。”喻文波回忆了一下，“挺贴心的，还时不时托小乔送不同味道的香薰过来，我觉得很好用就一直留着了。“
“心真大啊喻文波。”王柳羿耸耸肩，“要是粉丝趁机给你下毒咋办。”
“我靠不至于吧”，喻文波一身冷汗，“这要是真的哥们职业生涯直接完蛋呀。”
王柳羿随口说着“所以说你还挺幸运的不是”，扭过头又去看其他的物件。喻文波抽空同The Shy说了王柳羿留下来一天，过两天再回去。
香薰机是王柳羿退役后的那个夏天被送过来的。那时候喻文波和新辅助住一个房间，睡眠质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差。新辅助睡觉没什么坏习惯，也爱整理房间，可是他就是睡不好，半夜惊醒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床，床上的企鹅靠垫却已经不见了。折腾了个把星期，小乔给他拎过来一个香薰机，说是粉丝送的，看他比赛上黑眼圈很重，开着有助于睡眠。
他死马当活马医地试了试，意外地睡得非常好。香薰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在房间里，像是一个离开了的人还在一般。这粉丝还隔三差五就给他换种香薰，等到隔年开春，他基本开了机器就秒睡了。
这个香薰机陪了他很多年，直到退役离开基地也没舍得扔，虽然现在不怎么用了，还是放在餐桌上，当是过往时光的小小纪念。
不过算起来，他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咋好好睡了，现在全凭宝蓝吊着一口气。这人只用了一点点时间就对这个家自来熟了起来，甚至撸起袖子给喻文波搞了个简单的晚饭。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稳稳当当坐下来吃顿热乎的喻文波对王柳羿的手艺赞不绝口：”厉害呀蓝哥，当年连个面都不会拌的。”
王柳羿不以为意：“一个人在异乡，总得喂饱自己。”喻文波从他轻松的语气里听出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苦辣，他想安慰句什么，又想趁机建议他留下来，留下来就不是一个人了。
……等下，一个人？
“那，现在也是一个人么？”他装作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手在桌子底下攥成了拳头。
“现在嘛……”宝蓝故意拖着长声，这人老是不该皮的时候瞎皮，“算是吧。”
“怎，怎么叫算是呢？”喻文波结结巴巴地追问。
王柳羿不说话了。他举起碗喝了口汤，挡住了AD视线里所有的渴望。
结果还是啥也没问出来。喻文波悻悻地洗了碗，从门口瞅见王柳羿已经美滋滋地看起了电视。当年啥也没看明白，现在啥也说不出口，喻文波想，哥们可真是胆小心粗。
天色已晚，喻文波顺理成章邀请王柳羿留宿一波。对方没推脱，拖着行李就往客房走。他想也没想就抢过行李放在主卧了，一边解释：”客房好久没住人有点灰尘，我怕你鼻炎吃不消。“
王柳羿很惊讶地看着他。他自从前两天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后把看懂对方微表情的能力又捡起来了，比如上午机场误机的”我能拿你怎么办“，刚刚餐桌上的”自己想去吧“，以及现在，这个混杂着惊讶惊喜和一点点欣慰的表情，喻文波相信它的意思是”你居然还记得”。
他当然记得，当年王柳羿还往他桌子上放了一卷纸，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止住鼻水。喻文波被霸占了桌子的一小块地方还心存不满，只好偷喝他的AD钙奶以示报复。小孩子忘性大，很快他俩就不记得这茬，但辅助红彤彤的鼻头和泛着生理泪水的眼睛，还是不停地出现在喻文波的午夜梦回里。
王柳羿出现在他人生里太长时间了；所有的吃喝玩乐，所有的喜怒哀乐，巅峰和低谷，胜利与光荣，他难以相信自己过了四年没他的日子。
现在这人回来了，他还走么？他能留下来么？喻文波能为过去漫长的错过做些什么呢？
他想伸出手拉住他，又怕自己手劲儿太大；当王柳羿换上那身棉睡衣乖乖地和他说“杰克哥晚安”的时候，他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看着他关上了门。
*
喻文波很苦闷。喻文波选择躲在厕所里求助经验丰富的宋哥。
他打开宋义进的对话框，刚发了个“老宋”，对方突然打来一个语音电话。
喻文波：？这个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宋义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虑，和叫他起床那会儿判若两鸡：“杰克怎么的呢？ShyShy说宝蓝现在在你家吧？现在不去和小宝好好聊聊为什么要找我？”
喻文波解释该聊的都聊了，现在好晚了要让人家好好休息。
“那你又是在干嘛呢？还不赶快跟人家一起休息？”
喻文波：……
“不是老宋你这个人思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蓝哥和我是纯洁的战友室友朋友关系，而且人家都翻篇了你可别乱说话啊，到时候影响到蓝哥找对象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Rookie发出一声嘲讽的鸡叫。
“翻篇了？翻篇还翘了毕业典礼来见你？翻篇还天天看你解说直播还记笔记？翻篇还听你直播咳嗽两声就拖着承録特地去买那种能净化水质的保温杯？翻篇，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只要你低头吃饭，他就一直在看你？”
“喂，杰克，你还在不？”
“喂喂？”
*
喻文波从卫生间冲向主卧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香薰机应声而倒，他跑过去扶起来的时候突然摸到底座上有一块突起。夜色昏暗，他把底座举到窗边，就着月光，看了半天才看清那上面写了一行字：把我当成一棵树吧。
“成了，电竞翠神。”
“要不电竞树男？“
“蓝哥你c我一把。我靠你了。”
“必carry你。这辈子必carry你。”
朝夕相处的千百晨昏，异国他乡的日升月沉。你也不必把我当做家，就把我当成一棵树吧。
喻文波再也不想压抑什么，他抬起手，咣咣咣地敲响了主卧的门。
“杰克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在房间里了？”王柳羿睡眼惺忪地出现了，然后被不由分说地扯进对方怀里。和昨晚不同，喻文波抱得非常非常用力，一握之间四年岁月倒转，时间逆流而上，回到宝蓝退役那一天，他终于想起来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去火车站送人离开，宝蓝红了眼睛拥抱了他，他没有回抱也没有说再见，只是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宝蓝消失在远方。回去的时候他独自去吃了他俩特别喜欢的牛蛙锅，辣得一个劲儿掉眼泪。
而现在，这人终于又在他怀里了。
“我喜欢你，蓝哥。”他放开王柳羿，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地，盯着他双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王柳羿一瞬间表情完全空白，然后像是被逗乐了，又像是想说什么却怕一开口就变成哭腔。他也坐了下来，伸出手搂住喻文波的脖子和他额头相抵，运了几次气才小声说：“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杰克哥要好好把握机会哦。”他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他看着喻文波的样子就和那些视频里的眼神别无二致。
喻文波岂是省油的灯，他立刻行动起来，吻上了对方还在颤抖着的唇。
*
又熬夜了。喻文波心满意足地想。
他下床帮王柳羿拿了一波水，还舀了两勺蜂蜜。王柳羿叫了太久，声音还有点沙沙的，喝了好几口蜂蜜水才缓过来点。
四点多了，喻文波毫无睡意，还在逼迫王柳羿坦白这几年的犯/罪事实。王柳羿什么都老实交代了，从拜托小乔以粉丝的名义把礼物给他，到只要有他的比赛翘课也看，最后连什么熬夜帮他打榜小号骂他的黑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抖露出来了，只觉得又困又丢脸，腰还酸得不行。偏偏这位先生还一边帮他揉腰一边继续盘问，眼神深情地要命，他又不想错过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只好硬撑着继续醒着。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走？”山路十八弯了半天，喻文波终于是问到了核心所在。见王柳羿逃避问题想要装睡，赶紧把人压在枕头上猛亲了一通，直到对方被吻得七荤八素，趁热打铁地趴在他耳朵旁边用气声问了一遍。
王柳羿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躺在喻文波身旁。“你记得我退役那年春季赛，有场常规赛B03咱俩一人一场MVP不？”见喻文波点头表示有点印象，他又继续说了下去，“那场赛后双人采访你不是搂着我肩膀跟我说话来着么，隔天我收到封邮件，附件是咱俩凑一起那个照片。拍照角度是个借位，看起来像是我在亲你。”
这事喻文波是不太记得了。他和王柳羿啥时候都在说话，也被拍了好多次了，常规操作，不过蓝哥好像没在赛场上亲过他吧？毕竟S8那会儿激动成那样了都没有……王柳羿见他还在努力回想，又叹了口气，“那个邮件大意是说让我收起自己的非分之想趁早离开你，不要影响你以后的职业生涯，否则就曝光这张照片带咱俩节奏。”
喻文波皱了皱眉。“曝光了也都是假的，又能怎么样呢？蓝哥你不会就因为这种黑子走的吧？”
王柳羿摇了摇头。”那段时间我也能感觉出自己打得有些吃力，辅助替补也在培养，逐渐也能独当一面了。而且，这个邮件说的对，我确实是有非分之想。抱着这种想法，如果我有一天真的做出了照片上的事情怎么办呢？那时候，不光是我，你的职业生涯，甚至整个IG，都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人不能这么自私，有时候，面对一段无望的感情，全身而退是你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喻文波张着嘴，怅然地看着他。他的辅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坚持到了春季赛的结束，又是怎样逼迫自己对着沉浸在快乐里的AD说出冰冷的退役宣言？
你也不必把我当做家。
“所以你才一退役就消失？”他终于找回来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因为不想连累我，被我的黑子带节奏？”
王柳羿不置可否。“我想起码要等到你退役了吧，职业选手还是少些花边是非才能发展的好。”
喻文波感到一阵委屈。“我都退役两年了你才回来找我！”
宝蓝露出喟然的表情，“本来是打算你退役了就回上海的，结果你事业发展的很好，我也不想在你的起步期打扰你……其实你退役典礼我也是去了的，远远看了看你，觉得你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也算是很放心啦。”
杰克恍然大悟。“我就说那是你！我看见你了，还想过去，小落死命拦啊……”他越想越不对劲，“我靠你是不是事先跟他说了！就我一个不知道！”杰. I know nothing. 克委屈得要命，在宝蓝脖子上咬了一口。
王柳羿“哎哟”地叫了了一声也没动，在他发泄完了以后往他怀里靠了靠，喻文波迅速搂住他，“也怪我自己一直想不好，大家都劝我回来和你说清楚，可我总没这个勇气，万一你有女朋友了呢？万一你根本对我没那个意思呢？我宁可你一直记挂着我，也不愿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从此我们之间就有了隔阂。可是我又真的想你，想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是单纯地来见见你。我的喻文波呀……”
他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喻文波还在消化这一番真情流露，看着宝蓝昏昏欲睡的样子赶紧表态：“我有那个意思，可有意思了，特别喜欢你，所以别走了行不行？留在上海，留在我身边。”
一低头，人已经睡着了。
王柳羿醒来的时候，喻文波正在狗狗祟祟从他行李里找护照。
他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翻出来拿给喻文波：“喏。”
喻文波自知理亏，心虚地想把护照接过来又不敢：“你不是昨晚没正式答应我嘛，你这人小心思多得很，我怕你一醒来又变卦……”
王柳羿觉得心里软软地酸了一下，他把护照塞在喻文波手里，连带着也把自己塞进喻文波怀里：“真不走了。”
“真的不走了？”喻文波满怀希望地问道。
“真的。真真的。”王柳羿把脸也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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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波黑着脸站在安检门外。三天来两次，机场是我家。
“杰克哥……”王柳羿委委屈屈地叫他。昨天他俩基本没下床，他腿肚子现在都是软的。
“我发誓我搞完毕业手续就马上回来，立刻就回来好不好？”他拉着喻文波的袖子，对方反握住他的手指。“对不起嘛……本来打算周日就回去的，结果就把交材料的deadline这事给忘了……”
所以他在昨晚收到导师暴怒的邮件后现在要赶紧飞回去负荆请罪。喻文波理智上完全明白这波逻辑说得通，可是感情上，这人周日才信誓旦旦说了自己不走了，坚持了两天这就拔腿要走！！
算了，说啥也于事无补。昨天他把过去四年没吃上的都吃遍了，现在还算比较容易被安抚。王柳羿顺了好一会儿毛，发现再不进去真来不及了，又撒娇地叫了一声“喻文波”。对方猛地把他拉过来搞了个法式热吻，亲到王柳羿都不会呼吸了才给人放开。“办完手续就回来。”他举起一根手指警告，王柳羿赶紧把自己的手指也凑上去拉钩，“办完手续就回来。杰克哥等我哦。”
他又一次看着王柳羿消失在安检门后面。这都什么事儿啊。
祸不单行，凌晨五点，一声闷雷给他闹醒。喻文波烦得要死，王柳羿不在，他一整天过得行尸走肉。拿起手机随意扒拉了一下准备重新入睡，他发现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匿名]
主题：JackeyLove，谈恋爱了？
正文：
这应该是IG以前的辅助宝蓝吧？这么多年了，终于上位了，真是人致贱则无敌呀。
拳头新晋的解说红人，想不想我帮你再红一把？
附件的背景是机场，喻文波把王柳羿抱在怀里，结结实实地吻着。他眼里的深情已不再是捕风捉影。
*
宁王
11月7日 5:35
对方尝试与你进行语音通话，但没有成功接通
6:36
对方尝试与你进行语音通话，但没有成功接通
6:38
宁王你认识什么能加急办理韩国签证的人不
6:42
对方尝试与你进行语音通话，但没有成功接通
6:43
对方尝试与你进行语音通话，但没有成功接通
6:46
有人给我寄威胁邮件了和蓝哥有关
6:49
宝蓝当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退役的
5:49
对方尝试与你进行语音通话，但没有成功接通
6:50
接电话啊宁王！！
6:51
老宋大哥shy哥我全问了他们都没办法，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6:55
我需要立刻去韩国，他一直不接我电话
6:59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7:16
求你了
我的宝
11月7日 5:15
别走
5:16
你不是我的树 你是我的家
*
喻文波是在签证中心排队的时候接到王柳羿的语音通话的。中心里不能打电话，保安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出去坐在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王柳羿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刚起床，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和导师聊过了，材料也补上了，杰克你别担心，要不要我买下午的机票飞回去？
喻文波坐在马路边，上海的天还没完全亮，早饭摊子已经支了起来，人们行色匆匆忙忙碌碌，又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他对着电话轻轻地笑着说，没事呀我的宝，我就是想你了。你不用特别着急回来，先把那边的事都处理好，我在办签证呢，等办好了我过去帮你搬搬东西呗，你那么多东西，肯定一个人搬不过来。
宝蓝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下午就回来？我可以先回来再过来一趟的，很方便。
喻文波说祖宗别折腾了，送别你两次还不够我受得么。你把那边事情安排妥当，咱们一次性解决问题，以后都不走了。
王柳羿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重复了一遍：“以后都不走了。”
喻文波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和他说回来有件事情想跟他商量，安抚了两句王柳羿后才挂了电话。8点半的冬日清晨终于见了点光，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出来了。
*
余霜是第一个发现喻文波换了新的保温杯的人。
“哇，好可爱呀！”就算已经当妈了余霜还是保持着一颗少女心，“不过跟你风格好像有点不符呀。”
喻文波不屑一顾地表示：“哥们百搭。”
余霜一脸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小宝送的吧？你看有蓝有狗。”
喻文波不置可否，伸手把杯子拿回来放好，“下班时间啦，晚上有事，先走一步。”
余霜看着他抓起包火速奔出门的身影，有点疑惑地想，谈了快十年恋爱怎么还跟蜜月一样呢？
距离喻文波全社交媒体出柜公开加表白已经过去了三天，“杰克爱宝蓝”的热搜还在微博前十名明晃晃地挂着，配图是喻文波举着一大捧玫瑰接机的傻样。那天他手酸得不行，还逞强接过王柳羿的两个大包，结果当晚累得连炒勺都拿不住，苦练了两个星期的厨艺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不过之后王柳羿顺着他的掌纹一路吻到肩膀，他们也一起洗了玫瑰浴，让之前的辛苦显得不值一提。
“宝蓝回归IG”这个话题跟上面的劲爆画风比稍显不够看，却是他们今晚准备庆祝的正事。王柳羿学的数据分析对现在的IG来说非常重要，宋义进几乎是泪凄婆娑地把人迎进了IG。兜兜转转，他们都还在电竞圈，喻文波对此非常满意。
IG新晋的数据分析师在没比赛的时候都回家住，今天应该也提早回来了，喻文波站在楼梯下就闻到了饭香。说起来好笑，一个多月前他还是喝醉夜归的单身狗，站在漆黑的走廊里收到The Shy说宝蓝不来了的信息。一个月后他变成了六点下班的模范情人，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巴望着爱人为他做的那一碗汤。王柳羿中午的时候已经和他预告了今天会做一个新菜，喻文波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品尝。
他三步并作两步。
【END】
今天是我的生日，想在生日这天给最近喜欢的CP留一些纪念，就当送自己的礼物吧=）
这篇会有一到两个番外，讲讲之前和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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